買通行證在上班時間逛書展,果然是「自由業」啊!
人到了30,已經不再去書展看那些紙本書了(平常在書店還看不夠嗎),反而演講才是最重要的。昨天我聽完三場演講後,回家上網準備買電子書,才發現很多新書都只先出紙本書,而演講的書大部分都是很新的書,所以還沒有上電子書版本,即使有,也侷限在某些電子書網站,像我常用的讀墨Readmoo就有部分書籍找不到。
不過我還是在書展期間透過讀墨三本再打75折的優惠,買了六本電子書,至於紙本書,很抱歉啦!一想到到時搬家要寄送就覺得累,所以就都沒買了。
星期六(2/4)聽了四場演講,其中金翠的《搖籃曲》就佔了兩場,本來只想聽一場,但事後發現她其實有兩場,因為第一場覺得很精彩,便在吃完飯後繼續聽第二場。
金翠的中文版《搖籃曲》還沒有電子版,不過英、法文版在Amazon上可以輕鬆搜尋到。
剛好當天中午是吃完台式的魚酥羹麵跟越式的生春捲才去的(當天補班日,到了中午小吃攤好多上班族出來覓食呀!),再聽到越南裔加拿大作家金翠的演講,真是湊巧。
第一場「從越南加拿大到台灣:凝視漂流的疤痕與微光」是金翠與顧玉玲的對談,不同於前幾天法語場的中法對譯,這場因為顧及現場應該沒有不會講中文的外國/法國人,所以中譯法的部分就只同步給金翠女士聽,省下不少時間,也可以多聽很多分享。口譯者是我之前去信鴿參加讀書會的講者:詹文碩老師,他的中法能力剛剛好能夠把金翠既幽默、優雅,又有些無奈與悲傷的情感也一起翻譯出來,能夠聽到這麼風趣的作家的法語跟如此到位的翻譯,簡直超值。
顧玉玲一開始便提到「大部分的人應該都沒看過這本書」,如同後面由文大教授黃馨逸的開場白,兩場演講的主持人/與談人都為讀者引了書中幾段文字。
金翠出生於越戰期間的南越,當時她與父母輾轉漂流到馬來西亞的越南人難民營,因為父母受過教育、會說法語,因此順利抵達魁北克(越戰期間前往魁北克的越南難民約6萬人)。她說她剛到加拿大的印象,就是那邊的人都很高大,一下船看到的是茫茫白雪,雖然魁北克很冷,但熱情的加拿大人看到這個越南來的小女孩,就給她一個擁抱,讓她決定在此住下來。之後的她大學讀語言學與翻譯,然後當過翻譯家跟廚師,後來還回大學修了法律學位,考上律師。
第一場著重的是在她的生平,她是個樂觀的人,所以並不會沈浸在悲傷的情緒太久,她在加拿大也是很努力生活,所以透過顧玉玲導讀,大概可以理解《搖籃曲》既溫柔、哀傷,卻又堅韌的原因。
她也分享了剛到台灣的心情,不同於加拿大一下船看到皚皚白雪,而是一下飛機就看到好多好多人,這是她對台灣的第一印象,她還幽默地說她剛吃完台灣的美食,很飽,所以要站著演講。她的法語幽默風趣也不難懂,即使半路出家、對法語一知半解的我也能在口譯之前就邊聽邊哈哈大笑。而沒有難民法的台灣,也透過她的分享,得知加拿大人對難民開放包容的態度,體現的正是他們包容異己的能力,這是社會組成相對單一的台灣所難以想像的,我們甚至可能也說不出幾句對於外來人口的好話,但願意包容越南難民的加拿大卻可以孕育出像金翠如此傑出的作家。
到了晚飯後,我繼續聽「加拿大法語文學中的疤痕與曙光:談金翠的《搖籃曲》」,這場由文化大學黃逸馨教授主持的場次就較多著重於文學本身,金翠也在此場次分享她文學寫作的淵源。起初她在專門教授外國人法文的課程中寫作,有一次作文題目是法文的「rebelle」,即英文的「rebel」或中文的「反叛」,她一看到這個題目,以為是re+belle,belle是法文「漂亮」之意,「re」是重複,於是她便以為是更漂亮的意思,連開心得連字典都沒查,結果寫出一篇文不對題的文章,作文本身被老師評為0分,老師甚至還以為她在藐視他,所以連出席分數也給0分,她因此那門課被當掉,還被迫轉學,從此斷了寫作夢。
之後的她便開始工作,直到她後來當了廚師,每天長時間工作導致開車回家時,在等紅綠燈時都會打瞌睡,為了避免這樣危險的情況,讓自己保持清醒,便開始在等紅綠燈時把想到的隻字片語寫下來,之後這些稿件被朋友寄到出版社,她並不知情,因此接到出版社的出刊通知還愣了一下。她的寫作之路便是在40歲之後才展開。到目前已經在人口僅850萬的魁北克地區銷售出35萬本的成績。
寫作對金翠來說,是一件可以展顯多重面貌的事情,因為光是不同語言表達同一個概念的用法就不同,像是在西方國家裡稱為「越戰」,在越南卻是稱為「美戰」。她還提到當時下船後過了10幾分鐘,便親眼看見他們搭的船在眼前解體,也就是只要他們的船再晚10分鐘抵達,她可能就不會在現場跟大家侃侃而談了!如此幸運的她便決定要樂觀活著。當初家族共13人抵達加拿大的他們,現在總資產已經超過3000萬美金,但她說,加拿大人不會認為這是他們從加拿大掠奪了3000萬,而是為加拿大創造3000萬,這就是移民國家強大的包容力。而現場聽眾問她自認是越南人還是加拿大人,她說她前幾年回越南點餐時,發現越南餐廳服務生已經不認為她是越南人,因此即使她講越南語,還是以為她是外國人怎麼講得一口越南語?她才意識到,原來在加拿大成長生活的她,言談舉止早就是西方人了,越南女子不會像她那樣落落大方,而是小家碧玉型的,她也認為這樣的她,應該是100%的加拿人跟100%的越南人,然後前幾年去瑞典演講,瑞典人也很喜歡她,她也很喜歡瑞典,所以她應是100%的瑞典人,而她剛到台灣,也很喜歡這個地方,因此短短幾天大概也是50%的台灣人了吧!由此看得出金翠是一個講話得體又幽默風趣的作家,也是成功的企業家。
最後解釋一下Ru的含義,在法文裡是指小溪、小河,同時也只血流,而在越南文裡則是搖籃或搖籃曲,因此中文才會譯為《搖籃曲》。
金翠的兩場演講中間還有一場「〈栩栩如生的風景〉:行走的人 vs 跑步的人」,講者是David le Breton跟陸承蔚,不知是不是有在運動的關係,真不敢相信陸承蔚已經51歲了,現場看好像才40出頭而已,顯得非常年輕。兩位作家現場談論走路跟跑步的差別,由大田總編輯莊培園主持。
陸承蔚提到她對於台北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在小孩還小、每天都3:30起床的日子,才發現原來從台北的華江橋遠望,可以看到太陽升起的每一瞬間,是她印象最深刻的。至於其他幾乎都是在跑步或登山,尤其是去喜馬拉雅山山訓是她最深刻的經驗。
相對於跑步,le Breton就幾乎都是在走路,他喜歡在巴黎跟居住地史特拉斯堡走路,他還說疫情剛過去時,本來都沒有人的森林,也開始出現像他一樣喜歡行走的人在裡面散步,可見疫情剝奪掉人類最重要的活動——走路,而大家都在結束之後重新溫習走路的感覺。
主持人也問le Breton在台北走路的感覺,le Breton很誠實指出,台北走路感覺很常被紅綠燈暫停,而有些城市是適合走路的,像是柏林、或義大利的城市,但有些城市可能就對行人沒那麼友善,像是台北。
這也讓我想起回鹿港時,光是走路去買衣服都很困難,因為根本沒有人行道,就算路邊有畫白線,也都停滿車子,所以行人一定要走到路中間去跟車子爭道,這讓我年假幾天都決定騎車出門(除非5分鐘路程以內才會用走的)。
突然想起我也很懷念在京都騎腳踏車、倫敦走路的日子,雖然會走到很累,但那就是一個適合連出門都是運動的城市所呈現的樣貌,台灣人不愛運動有時不是因為懶或民族性,而是整個城市規劃根本就不適合出門即運動呀!(除了台北還有一小部分的河濱之外)
2/4最終場是聽郭強生的新書發表「用青春換一場相逢」,他說他到了50歲也會焦慮,尤其是辭去東華教職回台北照顧父親時,已經不是年輕人照顧老人的狀態,而是兩個老人互相扶持,但同時也是在經歷留學、花蓮教職之後,重新回到台北,自己成長的地方。他認為自己身為離開的人,反而對台北的記憶是最鮮明的,因為他離開,所以不會有其他時間點的其他記憶重新覆蓋,他記憶中的台北就是他離開時的那個樣子,而這次因父親生病回來,也終於結束漂泊的人生。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雖然沒有運動,也沒有好好睡覺(每天都三四點才會,中午起床,老天!50歲的人還可以這樣呀!),但至少他還是好好活著,生命太複雜,因此也很難真正快樂起來,即使是快樂,好像也是被建構出來的某種想像,就像廣告都告訴大家,要健康地老去,老了要去爬山、吃營養補充品⋯⋯等等。但他不想這樣,他想告訴大家,人生有太多可能,而這些都是要經歷過青春才能成就現在的樣子,因此也不可能在一瞬間被人家告知要快樂、要健康、要怎麼樣,就能變成那個樣子,也不必要。
郭在大學畢業後就成為暢銷書作家,同期的還有吳淡如、侯文詠等人,但他後來出國讀書後,便都專注在寫文學評論,因此也中斷13年的寫作職涯。我想他在這幾年經歷父母老去、逝去,才又重新回過頭來檢視、回憶自己的生命歷程,作品應當又比當年身為暢銷書作家還要來得飽滿、成熟吧!這也可以解釋為何之前學會邀他演講,他沒有回信,本來以為是他不滿參加人數太少,但現在可以理解,當時的他正在經歷家人的生老病死,自己也從花蓮轉到台北,勢必無暇顧及太多業外事務。我這次也買了他的新書電子版,希望能從前人的經驗,照見現在的自己。
書展最後一天,我不小心又睡到中午,還好下午陳浩基的「《魔蟲人間》新書講座」還來得及,前不久在YT聽過他的演講錄影,發現他的港腔好重,現場我聽他的演講,雖然有比錄影好懂,但還是很難進入狀況,因為我根本就不是科幻推理迷,所以他提了很多作家我都沒聽過呀!(我只有看過他的《網內人》)主持人是推理協會理事長冬陽,兩人簡直沈浸在推理小說出版的世界,而又礙於不能爆雷,所以他的新書我也只大概知道有科幻成分、很噁心,僅此而已。惟現場還有香港另一位推理小說作家莫里斯,他就坐在我的斜前方!書展能見到這麼多名作家,聽不懂但也值得開心了。
之後一樣是香港作家謝曉虹、鄧小樺對談的「無遮之鬼,災難之書——社運後女性書寫」,由楊佳嫻主持。香港社會運動後的書寫因平常被視為不關心社會運動的中產階級,從2014年的雨傘革命到2019年的反送中,那些本來不被社會接受、不為社會所見族群,尤其是「師奶」(家庭主婦)加入抗爭之後,而有了女性書寫新的面貌。
《無遮鬼》為謝曉虹之新作,陳述社運之後,蓮生活中被視為正常再不過的事情,像是水龍頭滴下來的水,都讓她覺得是子彈穿過腦袋般重擊,好像社運跟生活從來沒有分開一般。而鄧小樺則認為,身為女性即是在建構之外,她也不認為自己應當進入結構中,對於一生都在結構之外的她來說,正是這樣的身份,而為社會帶來更多元的面貌。
座談中坐我後面的兩個男性港人不斷用廣東話交談,聲音之大足以干擾到坐在前面的我們,真是吵啊!可不可以尊重一下人?結束之後我才看了一下兩人的面貌,其中一人還穿著喇嘛服!人真的不會因為服裝跟身份而改變行為呢。
最後一場就是李桐豪跟孫梓評對談的「分手的決心——《絲路分手旅行》與《不在場證明》」,李桐豪認為分手不必是誰輸誰贏的問題,若無其事就是給對方最好的復仇,而寫這本書也不是在悼念前任,而是在為關係的逝去做一個屬於自己的告別儀式。
當中李桐豪還說「30歲的小朋友」,也讓我覺得有時穿梭在20歲跟40歲中間的我,常常聽到20幾歲大學畢業的人說自己老,卻又被4、50歲的人說我還年輕,果真是難免會焦慮的年紀。李跟郭強生、蔡康永的看法很像,他們都認同沒有優雅老去這一件事情,老必定是伴隨從未有過的焦慮,因而是狼狽的。而孫則不這樣認為(他說了什麼我忘記了,倒是李認為他們當初在messenger的對話讓他覺得孫梓評高過蔡康永,蔡康永一次演講費是6萬,孫梓評比他更厲害,所以應該稱為「孫六萬」,現場演講孫梓評還拿到了12萬呢!)
李桐豪說她有時候也不覺得老去有什麼,因為他已經歷過最美好的年代,反而他有時會不知道現在小朋友在想什麼,孫問他會不會擔心年輕世代的自戀,李反而認為年輕世代是自恨,尤其醫美的影響年齡逐漸往下,他還提到,有一次他聽到現在的年輕小朋友要去做電波讓自己陰莖看起來更肥大,對他來說簡直不可思議,他們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自己的身體,才要這樣去傷害它呢?
聽完了演講,去吃花月嵐拉麵,還聽到後面的男生在跟明顯不是女友的女生朋友聊他的分手經歷,唉呀!覺得有分手過其實還不錯,人生至少有過這種痛徹心扉的感受,但求不要太多。
四天的書展結束了,跟我7年前去參加的感受完全不同,聽的演講種類也都不一樣了,好像也更國際化了,成熟的思緒也能夠接受更深更廣的訊息,而好像自己從來沒離開過文藝「青年」這個身份,就連自己是「文藝青年」,也是後知後覺到現在才有辦法看出那一點點定義。而我從來沒進入過體制中的生活,會到什麼時候才有結果/結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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